提议废沿边入主法,进行改革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中书和枢密院的,所以徐平必须想好合适的名目,用其他名义上奏章,把这些内容塞到里面去。
徐昌进书房的时候,徐平正趴在书桌上苦思冥想。一旁的香漏已经燃了好长一截,枭枭青烟在书房里飘荡,散发着清心宁神的气息。
“大郎,大郎——”
徐昌走到书桌前,轻声呼唤。
徐平猛地抬起头来,看见徐昌,揉揉眼睛道:“什么时候了?天黑了吗?”
“还没有,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
徐平看看窗外,阳光依然明亮,连傍晚时分都还没到呢。出了口气:“本来在考虑事情,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对了,主管找我有事?”
徐昌神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点点头:“有事,这事非跟大郎商量不可。”
见了徐昌的表情,徐平就知道不是平常小事,一下清醒过来,对徐昌道:“来,到这边坐下慢慢说,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事情做。”
虽然徐平一家人都把徐昌当作自己家人看待,徐昌自己还是谨守主仆的规矩,并没有落座,只是站在桌边。
先叹了口气,徐昌才开口:“今天早上,大郎与小乙哥出去之后,我也出了门,想着去拜会几个熟识的朋友。不想,却是开了眼界——”
徐昌便把自己如何与孙望楼相识,如何相约在新年元旦这一天一起喝酒庆贺,之后自己如何到了汴河,怎么进了那座酒楼,进去见了什么事,发什么了什么事,都详细说了一遍。说完,小心看着徐平脸色,心里惴惴不安。
徐平沉默了一会,把徐昌说的话在自己脑子重新组织了一遍。感谢前世看的那些脑洞大开的影视剧,徐平对于徐昌的遭遇竟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惊奇。
三司是京城里公吏最多的衙门之一,而且专业化程度极高,自徐平进入盐铁司,虽然并没有手下公吏在他面前耍滑头,徐平还是感觉出了一点不对的味道。
与三司使相比,判官和副使大多久任,实在也是不得以而为之。三司衙门里的案卷堆得山一样高,各自都有不同的格式,如果只是进去当个一年半载,以这个时代的效率,连公文的格式都认不全,更不要说处理具体的事务。
哪怕是久任,三司官员还是极度依赖属下的公吏,很多小事,下属的公吏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了,官员根本没有精力一一过问。这种情况下,属下公吏不使小手段就像太阳会从西方升起来一样稀奇。徐平一直不甘心的,是得不到属下公吏运用权力得利的方式的消息,要想防范也无从下手。
很多官员为了防止公吏奸滑,一上任往往就来个下马威,比如抽查,比如派信得过人私下打听,抓到把柄重罚几个,大多都能保证这一任官做得顺顺当当了。
徐平不同,他本就是个习惯做具体事务的人,上任之后就花了很大精力查阅案卷,发现有疑问的就单独放出来。然而很快徐平便发现,自己单独放出来的案卷,不用自己专门吩咐属下公吏怎么做,他们自己就把这些漏洞处理得妥妥当当。
换句话说,这些公吏不是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他们心里很清楚,而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把问题留在了那里。徐平在邕州提举蔗糖务,这些公吏已经见识过蔗糖务的风格,又有破升龙府擒交趾国王的威名,公吏们不想触徐平的霉头,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