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恒跪在曾荣身边,从朱旭手里接过那碗已半凉的粥,把它倒掉,重新盛了一碗热的递过去。
“回父皇,儿臣不恨了,阿荣前些日子说过一句话,所有过往的磨难都是一种财富,儿臣彼时并不是很懂这话的含义,但却深以为然,因为她就是儿臣这辈子最大的财富,她亦然。儿臣能走出来,委实得益于她,而她也不止一次说过,父皇待她如父如母,弥补了她从小缺失的亲情,而她把从父皇那得到的关爱百倍转嫁到儿臣身上,也治愈了儿臣。父皇,方才您问儿臣还恨不恨您,儿臣没有及时回答您,不是儿臣还在恨,而是儿臣想起了那些过往,曾经每每只要想起那些过往,儿臣内心就是一片窒息的冰凉和黑暗,可如今不是了,儿臣心里也有光了,内心也强大了很多,儿臣终于理解了阿荣那句话的真正含义,过往的磨难果真是一种财富,它可以让人更为强大也更为豁达和宽容。父皇,儿臣放下了,父皇也放下吧。”
“是啊,儿子啊,放下吧,连恒儿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太后忍不住开口劝道。
这半天她冷眼旁观了朱恒和朱悟还有曾荣三个人的言行,不是她偏心,朱恒就是比朱悟强,说出来的话也中听,顾大局,识大体,不像朱悟这么小家子气,明知道他父皇喝多了需要发泄需要慰藉,他可倒好,上来就抱着他父皇自己先委屈上了。
若论委屈,朱恒不比朱悟委屈多了,朱恒的生母是朱悟的母妃害死的,又害朱恒坐了十多年的轮椅,而朱恒最难的这十多年,却是朱悟最幸福的时光,父疼母爱的。
她才不信那个女人这些年作了这么多恶朱悟会一无所知,这会装什么纯良,说他从未觊觎过太子之位,谁信?
朱悟见父皇听了朱恒的话略有些动容,又见太后也跟着劝人,略一犹豫,他也跪在了朱恒后面,“回父皇,儿臣也放下了,恳请父皇也放下吧,母妃她是咎由自取,儿臣去送她最后一程时她说了,不恨父皇,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枉顾了父皇的一番深情。”
谁知朱悟不说这些还好,一提这些反倒勾起了朱旭的伤心,“你骗人,朕昨儿还梦到她,她指责朕言而无信,辜负了她的一腔深情,说是从此恩断义绝,再也不来见朕了,朕再也看不到阿瑶了。”
曾荣见本来已好转的局面被朱悟一弄又回到了原点,忍不住有些火大了,“父皇此言差矣,真正言而无信的是皇贵妃,不是父皇,真正被辜负的是父皇,也不是皇贵妃。人,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懂得感恩,要有慈悲之心,父皇不是没有给过皇贵妃机会,可这些年她又是如何回报父皇的?先皇后的死,夫君的伤,儿媳不信这些父皇没有半点察觉,可皇贵妃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又把手伸向别的嫔妃,整个后宫她一手遮天不说还弄得乌烟瘴气的,到底是谁辜负了谁?她若真的爱您,她就该爱屋及乌,不指着她善待您的子嗣,但也别伤害,这点王皇后就比她做得好多了。说到底,她不过就是个自私自利、骄横跋扈、狠戾冷酷且又愚蠢至极的魔鬼,根本不能称之为人。”
曾荣气得一口气说出了一大串,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辞着实吓到了在场的不少人,当然,也有看热闹的。
“你,你,你住嘴,你懂什么,你竟然敢如此诋毁她?”朱旭回过神来,指着曾荣训道。
“我怎么不懂,说白了,她所倚仗的无非就是当年的那点情分,这样的深情,不要也罢,只会令人窒息令人沉沦,父皇您自己也说过,美好的感情应该是彼此成就的,儿媳斗胆,她成就了您什么?您又成就了她什么?”曾荣干脆豁了出去,起身问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根刺不拔了,皇上没个好,曾荣早就发现,自打那个女人被赐死后,皇上便一直郁郁寡欢的,人也消瘦了不少,太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劝也没法劝。
太后不敢劝,别人就更不好开口了。
可这根刺若是一直扎在皇上心尖上,早晚是个大祸害,这不,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皇上居然喝醉失态了,可见他心里憋闷了多久。
太后正是因为知晓这些,所以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曾荣放肆胡闹了。
太后不拦着,皇后就更不敢拦着了。
还别说,曾荣这话真把朱旭问住了。
是啊,她成就了他什么?他又成就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