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宜芳连着三日都没找邹行衍入府会面,就当这个都转运使是空气般。她读书、骑马、听谢蓬莱给自己指摘邸报……甚至去了趟学堂,给在学的女学生们每人都送了套笔墨纸和过冬衣袄,勤劳不怠,爱民养士。却明摆着怠慢邹行衍。
谢蓬莱劝过锦王,“既递了一次名帖,也该是殿下着人去回话。”被赵宜芳射了眼,“谢师不明白?”城门口上那矜浮的一幕她可是看见了,邹行衍不也是连轿帘都没对谢蓬莱揭开过?
“下官听闻邹大人曾为知制诰,久事笔研,如就此事连带密参,怕对殿下不利。”谢蓬莱老成谋事的模样让锦王心生笑意,却仍板着脸,“论舞笔夺辞浮夸卖弄,朝内多得是这号人,多他一个邹士衍也不多。论文无加点深言义理,而词采幽隐不取浮华,我只认谢师。”
果然见到谢蓬莱被噎住,赵宜芳这才得意一笑,“他这一来,并非为了当我这贫苦亲王的左膀右臂,不过是朝内那班子人撵走了我还不放心,再来一位掣肘的罢了。”早得罪晚得罪,都是要得罪。锦王巴不得早点将他送走。
“这位转运使来了沙海后丁点都不收敛,生怕本王不知道,四处派人盯梢问询。问各家可有冤屈待理,可有苛杂税赋。谢师,你还不知道这是冲着谁来的?”赵宜芳见谢蓬莱的表情似不是不知。
沙海县令坦然笑了,“君子远览,防微虑萌。转运使初到沙海便行督查之则,可谓勤勉。”
锦王琢磨了下她的话,忽然放下了手里茶盏,轻拍了下桌子,“好你个谢师!”谢蓬莱说得极是,他邹行衍能在沙海拽谢蓬莱的短处、寻她这个三州安抚使的不痛快,她也能抢先上书一封,夸夸人家这行径,顺便加一句“不忍相扰”也就推得一干二净。可这皮里阳秋的信只有谢蓬莱能写。
锦王恳求般地看向谢师时,她已经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封信,“殿下请过目,信下还附有转运使派人去打听的人家。”
赵宜芳的嘴巴差点不体面地没合上,她忙低头看信,觉得好是好,却不似谢师以往的文笔味道。真要发问,谢蓬莱安然的声音已经解释,“信是让阿鹭写的,这些人家也是她抽功夫去探查来的。”轻松一句话,抹了云白鹭连着三夜熬花巷酒巷的辛苦,还被谢蓬莱一句话差点羞死,“你吃王府饭这么久,也该拿出点本事。”
“阿鹭自小聪颖,虽不喜读书,但文墨功夫也是被她母亲悉心教导过的。下官以为此信可用,但还得殿下定夺。”谢蓬莱却不晓得她这聪明过头、横竖为徒弟饭碗打算的劲儿已经上赵宜芳酸上了。锦王咬了咬后牙槽,“好,可用。”
“谢师,你为何从来不问,为何本王要让云白鹭作侍读?”赵宜芳将书信放下,盯着谢蓬莱那四平八稳的脸。
“殿下谋虑不必事事对人言。但……谢某,欠殿下这份人情,您救了阿鹭回来,还除了她的罪籍。”事到如今,谢蓬莱也并非铁石心肠,对赵宜芳的所为不加触动。但信任不是酒局上的你来我往,它加诸于性命攸关,掺杂着志向路数,谢蓬莱终究说不出所有真心话。
赵宜芳似乎有些期待,最终落入腹内一声叹,“也是。”也是,她还不是瞒着谢蓬莱一路盯到了延州,也从不问她那趟差使和蛮关被破之间有何关联。谢师像块裹了腊月冰块的面团,皮面溜光,看着软和,其实真凑上去才摸得到寒气。
“云白鹭说,谢师喜欢过的人都不在世了?”赵宜芳最终还是把话茬挑到了师徒俩身上,谢蓬莱眼里的惊慌转瞬即逝,“是。”
“死人本王就不问了,活人呢?可有?”赵宜芳懒得再和这县令绕来扯去,卖了把云白鹭后再直逼谢蓬莱。这人不答也没事,赵宜芳抓起镇纸把玩着,“以后谢师到了地底下,有的是功夫和他们掰扯。但这会儿可不行,你是我看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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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怎么前脚还说着邹行衍,后脚又扯到了这四不靠的事儿上。别说女亲王娶妻要被虢了王爵,她俩这天差地别的身份也注定不可能。她已经因为锦王年幼时的一句话丢了十多年青云路,怎么这锅生米现在快熬成了锅巴似的成天往她嘴里招呼?
赵宜芳放下了镇纸后又去抓腰间的青玉孔雀,意识到什么后一把扯下塞进谢蓬莱手里,“喏,这就是定亲信物。我……我写了信给陛下,向……向他去讨这份亲事。”信是锦王舔了三夜笔尖,誊抄了六遍才写下的。这会儿就差谢蓬莱点头后寄出去,“不过……本王是寡妇。”赵宜芳的声音竟然多了丝战抖,随即她抬头,亮晶晶的眸子正视惊愕的谢蓬莱,“不过那是陈年旧事。我一岁时,和人定了亲。六岁时那人就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