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反应全在惠妃意料之中,杨子佩才貌俱不出众,又曾以参选妾侍身份在诸皇子眼前亮过相,再册立做正妃,确是有些不妥。
李家兄弟的眼皮都长得像圣人李隆基,再进一步说,像他们的祖父,先皇帝睿宗李旦。那是又长又深,显得格外心事沉重的眼皮。垂下时波澜不惊的样子,搁在李旦脸上,是怯懦无能,搁在李隆基脸上,却是心机沉沉。
惠妃想,不知道雀奴是像他阿耶李隆基多些,还是像祖父李旦多些。
她心里常常叫着‘雀奴’两个字,与李隆基或是咸宜谈起李瑁,也都这么叫。可是当面儿却叫不出口。小名儿应该从孩子出生时就开始叫的,如今他已经长得那么高了,再叫反而生疏。
而且,惠妃真的拿不准,宁王妃元氏是怎么叫他的呢。
“忠王妃韦氏的阿兄韦坚,极是年少能干,圣人已露出话风要调他回京,即便入不了三省六部,至少也是个京兆尹。张九龄地位超然,不肯参合储位之争。除开他,圣人身边近臣,说话他能听得进去的,唯有杨慎矜。我本想让你娶杨慎矜的女儿,可他瞧不中咱们家门第。”
李瑁皱起眉头。
挺直的鼻翼在白皙脸庞上投出一小块阴影,微微眯起的眼眸透出几分不快和轻蔑,冷言答道。
“武后乱政在前,圣人明旨后妃不得干政,阿娘慎言。”
惠妃之前已经数次与他谈起朝局,知道他反感,却还是自顾自讲下去。
“杨家拿子佩待选,分明打着勾结阿瑛或是阿玙的主意。我想着多半是阿玙,毕竟他是杨家外孙。哼,阿瑛鲁莽愚蠢,偏他坐了储位,本就不公,这也就不提了。阿玙凭什么与你争执高下?所以我想着,你若娶了子佩,太夫人是杨慎矜嫡亲婶娘,他总有些顾忌。”
她重重叹息。
“你与我不贴心,宁愿亲近元氏。这我不怪你,可我难道会害你么?”
“孩儿不敢这么想。”
惠妃皱着鼻子仿佛十分委屈,“飞仙殿看着煊赫,其实咱们母子出了宫就是团脚蟹,没有外臣帮扶,怎么把太子拉下马来?”
李瑁嘴角弯弯,事不关己的轻轻笑了笑,十六岁少年稚嫩的脸上莫名带出看透世事的冷漠。
他知道惠妃有意夺嫡。
头几年他还小,惠妃只是旁敲侧击而已。最近一二年,这话题就是母子间唯一的连接点,每当召了他入宫,总是围绕这件事喋喋不休。
其实他根本就看不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