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斯潘夫人登时气得面颊绯红,但只要在凡尔赛宫有一席之地的人都知道,国王身边最信任的那个人,可能不是王太后,王后,王太子,甚至奥尔良公爵——不是他们不爱国王,或是国王不爱他们,只是他们的身份注定了路易十四必然对其有所保留,但邦唐不一样,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伴随在国王身边,见过这位显赫的王者最狼狈,最虚弱的模样,也见过太阳王的炽热光芒下最危险与最污秽的黑暗,路易在他面前,是顶顶无所顾忌,轻松自在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邦唐才决定不结婚,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有了心爱的妻子,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他对国王的忠诚会不会产生动摇,哪怕不会,路易十四也许仍然会选择将他移出自己身边——免得他们真挚的友爱之情还是落得一个不堪的下场。
邦唐做出如此牺牲,从奥尔良公爵有时也会满怀嫉妒地抱怨兄长更亲近他的近侍长而不是自己这点就可以看得出来了。如今的人们只要靠近路易十四,就如同沐浴阳光一般可以得到充沛的热量与光明,几乎与国王形影不离的邦唐更是掌握着巨大的权势,那些人为了见国王一面,给出的价码甚至会让国王陛下也感到惊讶。
蒙特斯潘夫人没有足够的勇气来反驳邦唐的话,因为邦唐并未说错,在路易十四的心中,蒙特斯潘夫人的地位远不如之前的两位王室夫人高,她之所以被国王选中,不过是当时正需要这么一个人来担当此职,国王看待她,就和看待那些有才能但野心勃勃,道德底下的官员那样,在一定程度上他会容忍他们,但一旦触及底线,他们与陛下之间是没有任何情分可讲的。
更让蒙特斯潘夫人恼怒的是簇拥在她身边的人居然也没一个敢发生,邦唐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也许这就是陛下常说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蒙特斯潘夫人如何,她的朋友——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见色忘义的蠢货,或是见缝插针的投机者,当然也不会冒着得罪国王近侍的危险去代她说话。
最后还是邦唐看在路易十四的份上,向蒙特斯潘夫人微微鞠躬,请求她留给国王陛下一些用于沉思与哀悼的时间,如果陛下真的想要见她,他的侍从会带着礼物去见她的,这几乎是在暗示不久路易就会用一份礼物来安抚她了——蒙特斯潘夫人不在乎礼物,但这也是一种隐晦的示意——表示她还未失去国王的宠爱,
她应当立刻从邦唐给出的台阶上从容不迫地走下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魔鬼在作祟,她竟然脱口而出:“如果在这里的是玛利……”
邦唐直起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蒙特斯潘夫人不说话了,她转身就走,身边的一大群人随即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真是令人烦恼啊。”邦唐说。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国王陛下正坐在壁炉边对他发笑,幸灾乐祸地——抱着的陶杯里正在升起袅袅烟雾,加热后的蜂蜜酒散发出来的气味充斥着寝室的每一个角落,柔软厚实的毯子搭在膝盖上,椅子也在轻轻晃动,更显得上面的人逍遥自在。
“我真该让蒙特斯潘夫人进来服侍您的。”邦唐没好声气地说。
“我听着呢,”路易说:“你还真是不喜欢她啊。”邦唐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臣子,总是十分圆滑的,蒙特斯潘夫人应该感到荣幸,能让这位侍从长疾言厉色,不留情面的人可不多。
“并不都是个人原因。”邦唐说,
国王收起了笑容,“我知道。”他说,邦唐刚才是生气了。难道要安抚陛下,奥尔良公爵不能吗?王后不能吗?王太子不能吗?甚至旺多姆公爵都比蒙特斯潘夫人来的名正言顺——蒙特斯潘夫人在没有国王召唤的时候企图登堂入室,不过是企图乘着陛下虚弱的时候博得先机,向人们昭示她对路易十四的特殊性,或是在国王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记罢了。
“……我想今后凡尔赛的人们应该知道谁才是我心中的第一人了。”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道:“你那是什么怪表情?邦唐。”
“我正在犹豫,不知道该发笑,还是该生气。”邦唐说:“不过我很高兴您终于有了一点精神。”
“母亲的离去虽然突然,”路易摩挲着杯子说:“但她终究已经是八十岁的人了,我并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他抬起头望着邦唐,“只是突然感到一阵疲倦,邦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您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您不是亚历山大一世,也不是亚瑟王,更不是凯撒,您不过是个小小的国王。”邦唐走过去,拿走国王的酒杯,把他拉到床上坐下,服侍他躺下,给他拉上毯子:“您有这样多的将军,大臣,您的国库充盈得如同秋后的粮仓,您的民众爱您如同用爱自己的父亲,您完全不必如此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