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阴凉的密林之中已满是浓浓血腥味。
梅颜擦擦脸上的血迹,示意另外五个梅士将尸体拖走以免被人发现引起无谓的风波。她转身,用没受伤的手轻轻环住楚南浦,却见那孩子一双清澈无邪的大眼睛眨了眨,眼眸清晰地倒映着刚才惨烈的战局和横地的尸体,里面却并无任何惊惧恐慌。
梅颜刚刚本来有几分懊恼,想着是不是应该给小孩子蒙上眼。可是现在看他一副无畏的样子,那句“是不是吓坏你了”也是话到嘴边就咽了下去。她沉沉看着楚南浦圆圆的清秀的小脸,眼中的神情越来越深邃。
“姐姐,你是谁?”楚南浦看梅颜贴上来抱他,便奶声奶气地问道,“我的长姐呢?梅妆姐姐呢?”说着,大眼睛中竟蒙上一层朦胧水汽,还瘪了瘪嘴,看起来有几分要哭的模样。
望着楚南浦终于显露了些小孩子的神情,梅颜吊着的心才稍微松了松,但她仍是有几分警惕地望着眼前这个竟有几分成年贵胄风姿的小孩,缓缓开口:“你长姐同你梅妆姐姐在一起,她们两个现在很安,不用怕。我是你梅妆姐姐的好姐妹,你们受恶人所害,我将你们救了出来。你现在和我以及刚才那几个姐姐一起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安,你只要乖乖的,不久之后,你长姐便也到了。”
“那好,我会乖乖的。”楚南浦又眨了眨眼,然后上前蹭了蹭梅颜的脖颈,圆嘟嘟的小脸像棉花一般绵软,“谢谢姐姐,你刚才打跑了那些坏人,你是英雄。”
温柔而弹弹的触感袭上梅颜薄凉的肌肤,一瞬间便似有一股热浪冲上咽喉,梅颜眸光一软,眼底升起春水微波漾漾,她被触碰的肌肤微微一软,连带着整个左边的身子都软了下去。
她勾起嘴角,一直冷若寒霜的眼中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真实的笑意。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异样,仍是沉浸在楚南浦软糯的小脸中。她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柔声说道:“好孩子。”
另一旁几个梅士身手利索,已经埋了半数人进去。梅颜嘴角噙笑,忽觉右手伤口处疼痛骤然变烈,扯得她整个右半边身子都歪了一歪。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心中一惊,扯开袖子定睛一看,果然发现自己右手上刚才被黑衣大汉掼出的伤口有些乌青发黑,汗水一下湿透衣襟,连嘴唇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这毒潜伏着时令人没有丝毫感觉,发作时却甚是猛烈,如被骤然被暴起猛兽尖牙拖拉撕扯般剧痛。仅仅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梅颜整只右臂便肿胀了起来,她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整张脸顺势煞白无色。
“姐姐?你怎么了?”楚南浦见刚才还和蔼笑着的梅颜额上突然冒出冷汗,嘴唇也失了血色,心中有些害怕担忧。他上前想拉拉梅颜右手的袖子,却被梅颜侧身避开。梅颜拧着眉,哆嗦着唇,单薄的肩膀因疼痛而瑟瑟发抖,她急忙唤来两个梅士,叮嘱她将自己送回离这最近的清漪城诊治,又叮嘱另外一个保护好楚南浦,务必将他安送往凤昭,随即便两眼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楚南浦望着躺在地上的虚弱的梅颜,眼中神情古怪。
梅妆策马疾奔,不足半日便赶去了苏府。门口的守卫一看她梅家人的装束便不敢过问,直接低头放了她进去。梅妆奔在石子路上,正思考着要到哪里去找楚长亭,忽见斜前面一窈窕艾绿色身影正懒懒坐在湖心一小亭中投喂着锦鲤。
春日的湖水晶莹剔透,似一块巨大玉石镶嵌于天地之间,暖洋洋泛着碎银一般的光泽。涟涟清波中,翠叶团团锦簇,荷花娇俏玉立,鱼儿逐波嬉戏。凉风一过,碧叶翻飞,粉瓣摇曳,那女子的清秀卓绝身影便随着碧波轻轻漾开涟漪,光影摇晃间,流光扶疏,幻彩交迭,似秋月之将揽,似落叶之聚散,娇媚倾人之感自孤清水波倒影随和风扑面而来,让人如沐春风,心旷神怡。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梨花香气,那女子在香气朦胧中慵懒地支着下巴,孤傲地瞧着湖心,似一副山水画卷,摄人心魂,动人心魄。
梅妆凝眉,静静望着那陌生却又让人莫名心神舒畅的背影,正望得出神,不料那女子似是感受到了她灼热的目光般也回身瞧着她的方向斜斜睨了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颇有几分对峙的意思,可是两人皆是孤傲之辈,无声交锋之中,竟谁也毫不避让。
梅妆先前并不认得韩窈姒,此刻与她遥遥对望,竟感一种孤高清绝之压迫感向她袭来。她抿嘴蹙眉,袖口微微一动,有毒针蠢蠢欲动。
韩窈姒看似无意般瞥了一眼梅妆的袖口,又细细不动声色地睨着眼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不被侍卫所拦甚至没有通报便直入苏府,说明或与苏府是熟人;又见她衣料质朴却不廉价,结实舒服,没有缝补痕迹却又有些脏得辩不出原本颜色,似是做贵胄人家奴仆的习武之人,却刚刚经历了一些磨难。如此一想便猜她便是楚长亭口中那个与她失散的姐妹,便突然开口说话,声音虽不大,却清晰震耳,足以让与她隔湖相望的梅妆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