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天下十六州,东秦独占其中九州,除了远在南海的云州因为距离太远鞭长莫及,剩下六州,与越州接壤的百夷州是大理国的国土,而西边的崇州、戎州则是萨鲁王国的国土,夹在萨鲁和东秦之中独占凉州的则是西楚,而在东秦民间广为流传的酷寒之地锦州和肃州则是北魏的地界。
世人多重嫡庶,华阳公主为皇后宇文氏所出,近些年来圣上更为宠爱贤妃林氏已经惹得朝野不满,即使这个四公主没有大公主温柔和顺没有二公主英气勃勃没有三公主才华横溢,但在世人眼中华阳公主才是真正的贵重的公主,而如今今上却决定将华阳公主送去和亲,而且是远嫁北魏不毛之地,一时间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泼了一瓢水,天下哗然。
“先生,听说北魏很冷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先生突然想看热闹了,但是不妨碍霜降听得津津有味。
“北魏地处高寒,于白山黑水之间,倒也有土地丰饶之处,且多药材生长,并不如寻常所言那般贫瘠。”白露瞪了他一眼,“这都是先生之前讲过的,你为什么总是记不住啊。”
“哼,就算我记性没你好,可是我字儿写的比你好!”霜降做了一个鬼脸。
“你们啊,霜降日后学习要用心,白露也要好生练字。”平陵御笑着接口也算是各打三十大板,止住两个孩子的争吵,因为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获取信息的机会,果不其然在心中磨练系统进度,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竟然就涨了百分之二十,如今眼看着还有百分之二十就可以达成任务,心里也不由觉得愉快。
而就在这时登荣台上新的一轮辩已经开始了。
平陵御原本以为登荣台上辩论的学子会是南北坊各自推出来的代表,然而当舌战真的开始他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实际上经过东秦见过两百多年的时光南北书坊的对立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样旗帜鲜明,毕竟即使世家子弟中也不乏亲近寒门子弟的怪胎,而一些世家子弟也不是没有落魄的旁系族人。
“且说那北魏屯兵五十万,将列千员,存粮千顷,直扣我波峪关,且北魏天性凶残,所到之处,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今北魏烈帝为其太子求取我嫡公主,门当户对又可解波峪关之围,有何不可?”平陵御定睛望去,这学子着一身深褐色的粗布麻衣,鹄面鸠形,面色姜黄,看来也是常年挨饿受冻的,只是听他言语表面上看来倒是冠冕堂皇,可到底倒显出几分贪生怕死来。
又听得旁人言语方知此人姓胥名蔚,表字立名,父亲原本也是丹阳城中三十多年前有名的狂生,一手书画剑走偏锋用笔诡奇也是开创一门字画的大家,谁料到一朝得子于儿子洗三那日欢喜怀了,喝了许多酒一头醉死在自家院子里,而他的母亲陈氏原本是蜀州陈家嫡系的庶女,性子软弱绵软容易被糊弄,却又固执骄傲死活不愿向主母求救,等娘家人插手还不愿意说是带坏了儿子,只守着儿子死读书,日子过的一日不如一日,后来胥蔚中了秀才又求娶了丹阳城庄家庶出的小姐,如今也就依附着庄家过活。
“胥兄此言差矣,国家养士数百年,如今兵戈乱起,正是吾辈奋死杀敌以报圣恩之时,焉能将一国安危系于一弱质妇人?岂非羞煞吾等儿郎!”说话的小郎君着大红遍地金的圆领袍,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发间缠绕着彩色的丝绦,他看上去年岁颇小,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这个年龄最是血气方刚,又加上他容颜生得好,穿着这衣裳就更为讨喜,因此一席话出口周围就爆发出一阵叫好声,这小少年见状也不由得意洋洋的昂着脑袋,倒是一副斗胜了的小公鸡的模样。
平陵御如今瞧着这小公子的样子甚是好笑,不由向旁人打听,原来这小郎君正是蜀州陈家嫡支的小公子陈讯,如今将将十六,性子最是活泼,陈家是传世的诗书大家,族中子弟多走文路,然而这陈讯却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当初他抓周的时候就将满桌的印章、书籍、笔墨纸砚、算盘……都丢到一旁,却抓了一个头盔,当时就把陈家当家的郎君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结果在之后的年岁里陈讯小郎君也没有辜负自己当初抓周时候所抓的头盔果然是一路朝着武将的路子狂奔不回头,即使是陈家当家的郎君从最初的抄书、罚跪祠堂当最后的动用棍棒都没能让这小爷转圜了心思。
“陈小公子可知若是我大秦出兵,北魏悍勇,兵力几何相当?又令何人为将?又有自升平十五年到今日三年大旱,国库不丰,粮草从何出?”胥蔚冷笑道,“莫不是在小公子眼中我大秦的兵士都是民如草芥,活该给小公子那意气之争做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些脚底枯骨?”
“你胡说八道!”陈讯怫然变色,“若尔等书生,集家之力供养,专攻文墨,少年时候为赋新词强说愁,及至年老,有著述等身者十不足一,上不能保国安民下不能顾念家小,实乃腐儒!迂才!蠹虫!”
“你……”胥蔚气的面皮通红,他平生最恨的有二,一是父亲早亡,留他们孤儿寡母也就罢了,然而舅家不慈,落井下石,幼时孤苦无依,原本该是世家子弟却连一般的寒门子弟也不如;二是他早过而立之年,然而正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依附着庄家过活,他的妻子庄氏秉性傲慢,不仅不敬寡母,而且对自己呼来喝去毫无尊重可言,就连他如今十岁的儿子胥彦对自己这个父亲也多有瞧不上,如今死穴被戳中,血气上涌,像那等欲要噬人的猛兽。
“且无君子之风,气量狭隘,目光短浅,焉知那北魏乃凶悍的猛兽,其意图染指天下,野心昭昭,非是我朝嫡公主下嫁就能解此危机。”那陈姓小郎君见他这般怒发冲冠的模样不仅不害怕反而上前一步朗声道,“就如同与猛兽对峙,此消彼长,若真以嫡公主相许才是让北魏认为我大秦无骨,日后步步紧逼,蚕食边境,这等罪责,尔等可担负得起!”
“过犹不及。”平陵御看着这小郎君一席话掷地有声不由轻声道。
“哦,这位郎君不这样看?”
平陵御闻言转头一头,却见站在自己身旁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着银白底子缕金竹叶纹样的大氅,头戴玉冠,容貌整丽,光映照人,朗朗如日月入怀:“只是一些浅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