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凛入了府便快步回了自己居住的长青院,平陵御跪坐在书案边,在他身边姬凔包裹着大红羽缎的斗篷睡得真香。
“情势危急,元昭作何打算?”平陵御亦未料到对方竟然诬陷姬家谋反,他见姬凛一身素衣进来,衣裳甚是单薄,忙将身上穿着的白狐裘脱下来披在姬凛身上,一面命小厮烧热水过来,一面又命白露煮驱寒的姜汤。
“每日清晨厨房皆出府采买,轻舟可带阿凔并韩铮等一道乔装出去。”姬凛原本想伸手将狐裘脱回去,但又想着自己手心冰冷生怕冻着平陵御,便快步将一旁新做的紫貂大氅取出来裹在后者身上。
“我走了,你怎么办?”平陵御将手炉塞在他怀中拉着他坐下来,“我自知在宅子外头想法子破局更方便,可终究还是担心你。”
“如今情势危急但并非到千钧一发之时,我心中倒越发担忧祖母与母亲。”姬凛叹息一声道,“今日接旨之事尚未传到后院,她们如今一病一弱,再有牵动心神恐难平安。”
“夫人性情外柔内刚,你该信任她,至于老夫人不若先唤她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比目过来将此事说明再请辛嬷嬷一道说合寻个时机再慢慢告知。”一时白露端着姜汤进来,平陵御便盯着姬凛足足灌了三碗,“只元昭是否记得,之前我们讨论晋州马场曾有疑惑,于夏侯家所掌马场音信不通,其后病马究竟是痊愈了或是病死了?若是后者尸体是就地掩埋还是付之一炬?”
“莫不是轻舟怀疑夏侯家的马场并未患马瘟?”姬凛微微皱眉,“可后来钦差亲往晋州调查却发现晋州马场数与父亲奏折上所言马匹数目分毫不差,这些马儿没有死却往何处去了?”
“之前姬尚书传信也说得明白,先是石侍郎路遇年过五旬得老翁并一妙龄小娘子,陈书一封告姬家与北魏勾结。”平陵御压低了声音,“若朝中当真有人与北魏勾结,而这些失去数目不见踪影的马匹却悉数送往了北魏,那么一切都说得清楚了!毕竟这么多年执掌晋州的是文襄公,而文襄公已逝世,断无可能在当庭自辩,你又多年剿匪不在晋州,晋州如今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谁能说得清楚?”
“啪!”姬凛手中白瓷粉彩玉兰花的海碗应声而落。
“此举布划已久,恐非数年之功效。”平陵御只他心头难过,忙伸手握住姬凛将将回转温热的手,“经年天灾圣人昏聩且朝中世家寒门势不两立,观东秦风雨飘摇气数已尽,知之者不在少数;北魏一心想要南下,其狼子野心积有数代如何能放开这半含在口中的肥肉;更不论西楚国君正值壮年如何愿意偏安一隅?”
“轻舟认为当年子宴出使西楚开两国互市竟也有次缘故?”这一刻姬凛只觉得说不出的难过,他纵然生出对东秦皇室取而代之的念头但他对东秦九州却十分忠诚,姬家祖训戍国为民已成了他烙在骨子里挥之不去的印记,流淌在姬家人血脉深处,而如今他才发现东秦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脆弱,它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可在东秦众臣眼中却依旧歌舞升平不知战事为何物——姬家与宇文家将边关戍守得太好,以至于长安经年不见血,不知兵事,毫无危急。
“恐是西楚与北魏缔结了国书。”平陵御取下自己好不容易在前些日子勾勒完的地图,“天下十六州,西楚西面与蕃人所建萨鲁王国比邻,东南面与邕州接壤,而东北面则是与北魏相连,萨鲁多年内乱且地处高寒暂且按下不提,而西楚与我东秦十六年不曾兴兵戈之事,至于其与北魏近十年亦无战事,国力日益强盛。”
“而北魏自八年前元昭几破其王庭之后仿佛并无战力,今年更是出使请求我东秦以嫡公主相许,而我东秦经年越冬之时戍守晋州防线耗资甚巨,若是北魏佯败,此消彼长,总我东秦幅员辽阔然旱涝水灾国库空虚,其势危如累卵。”平陵御一面说一面在地图上勾画。
“而若是晋州有人与北魏暗通消息见我姬家军外出寻防则隐匿其踪我姬家军自不知地方有所隐藏。”姬凛惨然一笑,“我信任姬家军的忠诚亦信任戍边军的忠诚,然而我姬家军骑兵纵横天下,每每出动人可藏匿其踪迹,但马匹调动并未能够瞒过军中将军,自然可窥我军踪迹!”
“元昭!”平陵御见他心中悲愤,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卧榻之处有毒蛇窥伺而不自知,难怪我姬家有此一难!”姬凛颓然坐在榻上,凤目中仿佛有熊熊怒火在燃烧,“然北魏豺狼之心,所过之处白骨累累,尸横遍野,千里无鸡鸣,想我姬家军上马可纵横天下,下马可屯田安民,没有败在北魏手中却被袍泽暗中捅一刀!奸贼误国!”
“元昭!”平陵御见他眼角边忽然渗出了几点泪水,不由心中一痛。
“轻舟,我之前还奇怪缘何今年圣人万寿京城守备分外严苛,那夜你提醒我恐父亲有难,柯老连夜出城却被堵在城中直到次日城门大开放的出去,如此耽搁一夜我父焉有命在?且当夜五皇子恰好病重诸多太医囿于宫廷不得出——这分明是有人要将他置之死地!”姬凛忽然伸手抱住平陵御劲瘦的腰肢,将头埋在他怀中,“轻舟,我恨啊!”
“元昭这一切不过是我们推测,而当务之急便是因此破局。”平陵御将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目光无比坚定,“幕后之人所图甚大,事涉谋反绝非置姬家于死地这样简单?如你方才所言便是晋州守军亦多年未与北魏正面交锋,而如今文襄公新丧,士气衰弱,圣人又未新定晋州刺史与州牧之位,若是北魏今冬南下则长安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