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一直到次日晌午,刘彻才命谒者令将玺绶送还:“陛下说念在诸邑公主曾经为父试药的份儿上,这一次可以既往不咎,还请皇后对公主多加训导,不可再有下次了!”
我接过玺绶,心里虽松了一口气,但对刘彻的手下留情没有任何感激,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去怨怼,他既还想继续让我当这个皇后,那我便好好当,不为别的,只为手里的皇后印绶,它除了是地位的象征外,还可以保护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刘彻再这样执迷下去会再发生什么,但我心里明白,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顺遂了。
诸邑这么一闹,倒是直接把尧母门的风头给盖了过去,热闹看多了大家也渐渐明白所谓的十四个月生子,不过是哄刘彻开心的小把戏,就像当年李夫人天马入梦一样,刘彻也只是乐的给她这个面子而已。除了一块牌匾,刘彻也没有其他表示,昔年因宠幸李夫人而厚待李广利和李延年两兄弟的事并没有发生在钩弋夫人身上,那所谓的易储便是无稽之谈了,时间久了大家也觉得没有意思,风波自然就平息了。
太始三年的冬天,亚谷侯嗣子卢荣病殁,出嫁还不满四年的阳石公主带着她两岁的女儿回到长安,紧跟着太始四年的春天,夷安公主也薨世了。
本想着阳石嫁给卢荣,可以远离长安,平平安安的过一生,却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而比阳石更为不幸的是夷安公主,死的时候还只有二十六岁。
夷安公主的悲哀是从他嫁给昭平君那一刻开始的。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又是娇生惯养,成亲后因为性格不合,二人经常吵架,谁都劝不住,起先家里还有隆虑公主压着,昭平君不敢太过放肆,可自从太始元年隆虑公主薨世以后,就没人能管的住昭平君了。太始二年的一个夏天,昭平君喝醉了酒说要纳妾,夷安公主当然不同意,二人又吵了起来,这次还大打出手,夷安公主的乳母为了护着她,被喝醉酒的昭平君失手打死了,忍无可忍的刘彻也不顾隆虑公主临终托付,直接将昭平君赐死,夷安公主也因此守了寡。一段不幸的婚姻,对于一个女人的打击可谓是致命的,哪怕是公主也一样,自那以后,夷安公主就病了,吊着汤药勉强才维持到今年。
因为夷安公主不幸的遭遇,这些年为了补偿沈姬母女,刘彻也将沈姬的位分晋到了婕妤,可这有什么用呢,诺大的后宫里,只有孩子才是她真正的依靠,如今唯一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去了,连个后也没留下,伤心绝望的她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几岁,青丝成了白发,人也变得魔怔了,于太始四年的冬天,也跟着爱女一起去了。
我曾经为夷安公主的死无比惋惜,身为公主的她,应该有一个富贵平安,无忧无虑的人生,却因为一段不幸的婚姻而历经坎坷,英年早逝,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能在太始四年得以善终其实是幸运的,让她避开了那场人间惨祸,不用去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折磨,也许是上天对她最后的怜悯,而我的诸邑和阳石最终都没能像她这般幸运!
太始四年过完,刘彻将新的年号定为征和,依旧不改其征伐四夷、平定天下的雄心壮志,然而决心再大也逃不掉年老多病的现实,求仙求了几十年一无所获,刘彻心里也变得空虚起来,他不愿承认自己变老,更不愿面对死亡。征和年间的那场浩劫几乎是所有人的噩梦,而所有罪恶的源头都是来源于暮年的刘彻对于死亡的恐惧!
征和元年冬月,刘彻巡幸建章宫时,见一男子带剑进宫,疑心他是来刺杀自己的,于是派人捉拿,刺客逃跑,令刘彻大怒。下令关闭长安城门大肆搜索,十多天后才解除封禁,但风波并没有就此结束。
适逢公孙敬声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北军军费一千九百万钱的事被有司发觉,敬声因贪污罪被捕下狱。大姐夫公孙贺为救儿子,自请捉拿朝廷钦犯朱安世,替儿子赎罪,刘彻应允。半个多月的功夫,公孙贺果然将朱安世抓捕归案,本以为可以救儿子一命,没想到雪球越滚越大,朱安世在狱中上书诬陷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以及在未央宫的驰道上埋藏桐木人诅咒天子,令病中的刘彻如临大敌,立刻命江充彻查,江充果然在驰道中挖出了巫蛊用的桐木人,坐实了巫蛊罪名,公孙贺和阳石公主也由此被牵连下狱。
“我没有和敬声哥哥做过苟且之事,更没有用巫蛊之术诅咒阿翁,阿母,你相信我!”阳石在都司空抱着我的腿直哭,一向养尊处优的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牢狱之苦,眼下已经被这阵势吓得惊慌失措,全身都在发抖,又道:“还有敬声哥哥已经被他们折磨的身上没有一处好的,阿母,你救救他……”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局面,是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了,尽管据儿多方奔走,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刘彻痛恨这些诅咒他的人,要想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少不得要用些手段,有刘彻授意,谁又能阻止得了!
“阿母相信你们没有做过!”我蹲下身来看着她,心疼道:“别怕,你是公主,他们不敢轻易对你用刑,但是你要记住,不管他们怎么威胁你,逼迫你,你没做过的事一定不能承认,听见了么?其他的事,阿母来想办法!”
阳石点头,又道:“阿母,阿翁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将她拥入怀里,安慰道:“快了,阿母会救你出来的!”
见完阳石后,我又辗转去看了公孙贺父子,经阳石一说,我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我看到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敬声全身上下布满伤痕,双手和脸上还有被烙铁烫过的印迹,白色的囚衣被已经鲜血染红,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心惊之余,我推着侍从道:“快去传太医,快去!”
“不用了,他没救了……”公孙贺跪下给我行礼,他并没有像敬声那般遭受酷刑,但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如此,无疑也是一种折磨,此刻他神情呆滞,蓬头垢面的模样一样让人看了心里也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