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心生冷意,也无心多言,仅是回头过来便踏步往前,径直朝偏殿殿门行去。
不得不说,若非那大英太上皇亲自下令要让这些宫奴随时都要将这秋月殿好生监视,这些宫奴,有岂会冻成这样了都还不敢下去休息?
心思至此,一切通明。却是刚刚入得偏殿殿门,隐约之中,便见殿内榻上的人陡然坐了起来。
“是本宫。”思涵下意识的压着嗓子出了声,这话一落,便反手将殿门合上,径直往前。
“瑶儿怎突然过来了?”黑暗中,气氛压抑沉寂,思涵稍稍借着雕窗透来的光影径直往前,随即在软塌坐定,则是这时,不待她出声,那榻上的人已是稍稍紧着嗓子问了话。
思涵并无耽搁,待得他嗓音刚刚落下,便压低着嗓子道:“月悠差人将琴师葬月送来了,有心让你为葬月接手。”
这话一出,东临苍并未立即言话,待得沉默片刻,才慢腾腾的道:“在下不喜做好事,此际更还在醉酒,是以,瑶儿还是差人将那琴师送回去吧。”说着,嗓音越发低了半许,话锋也跟着一转,继续道:“瑶儿莫不是对那琴师心生怜悯,是以便任由那月悠将琴师送来了吧?瑶儿可莫要忘了,你我如今可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岂还有精力对旁人怜悯?再者,那葬月的手都断了,在下便是医术高明,自也无法重新去找两只手为他接上才是。”
“葬月的手,仅被挑断了手筋,并未斩断手掌。”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思涵便平缓幽远的回了话。
却是这时,东临苍似是猝不及防怔了一下,一时之间未言。
思涵静静朝他的身形轮廓扫望,沉默片刻,继续道:“不知,这大英皇宫的地形图,东临公子可绘得出来?又或者,这皇宫何处最是太上皇看重之地,东临公子可知晓?”
东临苍稍稍垂眸下来,平缓无波的道:“在下往日虽入宫几次,但禁宫戒备森严,在下自是不可在这宫中大肆走动,如此,正也是因不熟悉,是以,这大英皇宫的地形图,在下自是画不出的。而有关大英太上皇看重之地,在下以为,除了御书房与其寝宫之外,大英太上皇,倒无太过看重的地方。”
是吗?
思涵深眼凝他,越发压低了嗓音,“东临公子画不出这宫中的地形图,但东临世家放入这宫中的眼线,该是熟悉宫中地形,能绘出这大英皇宫的地形图吧?”
她问得略是认真,只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东临苍抑制不住的叹息一声,低沉无奈的道:“是了,东临府安插在宫中的眼线,自是能绘出大英皇宫的地形图。只不过,方才大英太上皇与在下饮酒,正待歌舞升平,饮酒正酣,奈何突然间,一众御林军竟押了数名宫奴入得殿来,瑶儿且猜猜,那些被押入殿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话到后面,他语气越是增了几分无奈与叹息,只是这话入得思涵耳里,则是起伏摇曳,带出的一道道复杂之感,也大肆的在心底升腾上涌,嘈杂压抑。
“那些人,都是你东临府眼线?”待得沉默片刻,思涵才一字一句阴沉沉的问。
本是全然不愿朝这方面猜测,但如今凭东临苍这语气,自己也忍不住朝这方面多猜。则是这话一出,东临苍便叹息道:“那些人,的确都是东临府眼线。瑶儿倒是一猜就猜中了呢。”这话一出,他似是有些凉,稍稍抬手扯起被褥将自己围了围,待得一切完毕,黑沉压抑的气氛里,他才再度压着嗓子继续道:“东临府这么多年,一直勤勤恳恳,衷心为国,我东临府祖祖辈辈,都是忠骨,倒也不曾想过要对皇族不利,更也不曾想过对皇族防备。只不过近些年来,大英太上皇越是固执己见,一意孤行,视大英国情于不顾,东临世家被君威一直压着,形势不稳,所谓树大招风,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也正是因为这些,在下思量多日才决定在这宫中安置眼线。只是这几年过去,眼线也一直在宫中相安无事,但却并未传回任何重大消息,反倒是都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嘈嘈杂杂,倒也不足以根据这些小事而判定太上皇的行事方向。在下本还在纳闷,莫不是那些眼线在宫中偷懒,但今日眼见那几人被御林军押入殿来,在下才陡然发觉,并非是那些人偷懒,而是,太上皇早就识破一切,从而,有意将在下蒙在鼓里,将在下示为蝼蚁,随意玩弄啊。”
思涵眉头微蹙,面色也越发沉了下来。
待得两人皆沉默片刻,突然间,东临苍那幽远低然的嗓音再度扬来,“太上皇啊,许是比你我想象的都要精明,是以,瑶儿啊,许是我们这次入宫,的确是自信过头,成了太上皇的瓮中之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