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再问一次。”欧以屾上身向前倾,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叉握拳抵着下巴,“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欧钦若眼神与他交错,短短几秒对视,心中是真与假的天人交战,脑袋里一派混乱,下意识做出了选择,“我怕您会有新的孩子,我怕您会更喜欢它,我怕自己会失去继承人的位子。”
欧钦若惊慌失措地将小心思说了出来,心中乱作一团,六神无主地倒起豆子来,和盘托出道:“您从来没有对谁像对待甘阿姨一样,没有人进入过您的私人区域。我不怕那些人,她们都只是来去匆匆的过路人,您与她们之间只是彼此各取所需的相处过一段日子。可是这个阿姨不一样,我无法看出她能够带来任何有益的帮助,她明明最没价值,可也偏偏是她待在您身边的时间最长。”
欧钦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打了麻醉药,不受控制地将真心话都说了出来,她越说下去,身子抖得越厉害,最后说话都哆嗦起来,断断续续道:“或许、或许您爱她,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想到这个,我就害怕,害怕她生下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抢走我的一切。您如果爱她,就会爱着那个孩子,您会给那个孩子一切,而我,我只有继承权,我不能没有这个。”
欧以屾安静地听着欧钦若的话,这一刻她终于崩溃的说出了她心里最深的恐惧。到底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再聪明再早慧,很多时候也还是稚嫩的、脆弱的。
欧钦若担心的从来不是将来会不会有别的弟弟妹妹,与父亲打得火热的叔叔阿姨她都知道,她根本不担心那些人生下的小孩。她真正担心的是会不会出现那么一个被父亲偏私的孩子,被父亲亲自养在身边教导的孩子,那个孩子会比自己拥有更多的优势,她仅有的荣光,父亲唯一继承人的殊荣,可能在那个孩子面前就仅仅是众多任其挑选的玩具之一。
甘棠就是让她对这项可能产生了恐惧的人。
今年帝国纪念周,欧钦若放假回到欧家并没有见到欧以屾,去年欧以屾去了K01而缺席的假期,今年又再度缺席了,老宅子里的佣人告诉她,这一年多里,她的父亲回来的次数并不多,很多时候都只是出于礼数例行公事地露个面,不多做停留。
她私下里找翳叔叔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番,虽然翳叔叔只说是父亲身边新养了一只鹌鹑似的小宠物,正得宠爱,为了她教训敲打了他几次,语气是一贯吊儿郎当的不在意,似乎在翳叔叔看来这个人和父亲过去的那些莺莺燕燕并无区别,可是她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稍微留心了一下。
这一留心,欧钦若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父亲竟然才与这位新宠交往不久,就将秘密花园的那套别墅送给了她,如果说玫瑰庄园是最特殊的,那么秘密花园的那套别墅就是父亲居住最久的地方,这无异于是让那个人进入到自己最私密的腹地。
这个得到父亲偏爱的女性omega像一根扎在她心里的刺,她虽然不知道生育自己的那个人是谁,但她暗暗猜测过,她不被父亲亲近的原因可能就出在了那个人身上。
如果说父亲是因为她的生父或生母而不亲近她,那么父亲会不会因为爱着某个人而爱屋及乌地偏疼这个人所生下的孩子呢?父亲会不会因为偏爱把一切都给了这个孩子?包括她继承人的身份?
而她隐隐觉得,甘棠就是这个人,可能生下被父亲偏爱的孩子,生下一个会抢走她地位的孩子。
所以,她慌了。
她谨记着父亲对自己的每一个教诲,父亲告诉她无欲则刚,越想要什么就越得不在意什么,不能被欲念左右心神,更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否则欲就成了最致命的弱点,成了具象的逆鳞。
可她在教导她的父亲面前都说了什么?在父亲强烈的压迫感之下,她表现出的不是对父爱的渴求,而是赤裸裸的对父亲手中权力的欲望,她以为她要的是父亲的爱,可不受控制吐露出的心声才是最原始的渴望。
她在掌权人的面前泄露了她的觊觎,这样的蠢笨,会被父亲厌弃吧。
这一刻的欧钦若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惊慌,等待父亲对她的愚蠢做出反应,刀子落下的每一秒都像是凌迟剜下的一块肉,让她想要抱着脑袋大声尖叫。
欧以屾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和煦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