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秦宫的九歌常常梦见自己被幽禁在襄阳囚牢里的场景,她记得,当初那远赴东晋护她周全的老太医,本来已是花甲之年,为了不吐露出她身份,竟被人活活打死。
期间还有很多人,在两军对垒时被推上城墙,连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遭遇,她一直以为自己要死在襄阳,她以为她的这一双孩子会胎死腹中。
好在襄阳太守的母亲见过她之后,让他不要为难一个孕妇,九歌这才能幸免于难。可这次怀孕终究与以往不同,在牢狱之中,忍饥挨饿,担惊受怕是常事,所以直到生产,怀着双生子的孕肚与之前怀着苻诜时差不多。
九歌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她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变得这样敏感,分明从前更凶险的情况都遇到过。急促地喘着气时,肚皮发紧,许久才静下心来。
躺在一侧的苻坚坐起来陪着她,为她顺着气,哄道:“三娘,都过去了。”
听着这话,九歌眼边又泛起泪意,紧紧拉着苻坚手说:“若非当初我执意改道襄阳,他们就不会死,没有两军对垒,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牺牲,也不会有百姓因战事流离失所,都是我的错,苻坚,都怪我。”
这样的话,他不知听了多少遍,只能继续宽慰道:“与你无关,当初有人南渡,想对晋国襄阳太守不利,你们并不知情,就算你们不去襄阳,襄阳太守若身死,晋国必定会举兵来袭,两军免不了交战,百姓也免不了流离失所,这一切都不怪你,不过是巧合而已,你不用太过于自责。”
即便如此,依旧宽慰不了九歌心中郁烦,看着他眼底乌青,九歌向他说:“你快睡吧,产期将近,我起夜会勤很多,你不如去别人那里,或者回未央宫去,能休息得好一些。”
见她赶人,苻坚愣愣看着她,对她说:“无妨,朕只有睡在你旁边才安心,你不知道当初你离开时,朕夜夜难寐,有多苦痛。此时你在身边,朕少睡一刻两刻并不打紧,若是你生产时我不在旁边,只怕到老朕都会因此自责。”
九歌起身,歇在不远处的宫女扶她出恭。回来时,苻坚已坐着睡着了过去。看着他睡颜,九歌本想叫他躺好再睡,忽而觉得肚子一阵发紧,腹中胎儿动得厉害,继而就是一阵刺痛,一阵暖流自身下流出。
跌在地上闷哼出声,苻坚突然惊醒,急忙上前去抱起九歌,对歇在不远处的宫女喊:“传太医,传太医!”
心知生产在即,九歌边痛呼出声,边对一旁的宫女说:“叫稳婆。”苻坚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生产了。稳婆与宫女太医入内,苻坚被请了出去。
华阳宫内接连亮起宫灯,众人忙而不乱,远处,夜不能寐的苟云看到华阳宫内亮如白昼,便知道九歌生产在即。站在栏杆前捻着佛珠,喃喃道:“诸天神佛,鱼歌本就该死之人,让她就此魂归天际,去与鱼家众人团聚吧。”一旁的宫女听着,心中骇然,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华阳宫内,宫人进进出出,宫中陈设俭朴雅致,但弥漫在殿内的血腥气,令阖宫上下人人心底不安。卯时末辰时初,阳光自东边升旗,琉璃瓦在晨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刺得苻坚双眼酸涩。
正殿中,九歌躺在宽大的凤床上,面色苍白,额头渗出汗珠,她的双手紧握着锦被,腹中的孩子虽不如当初苻诜那般强壮,但双生子的娩出,超出九歌想象太多。
“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宁静的宫殿,九歌痛苦地呻吟着,巴不得有人给她一剑,结果了她此时的苦痛。阵痛袭来,她双指掐进锦被中,指甲掐出了深深的痕迹,眼泪从腮边滑落。
来往宫女和产婆们面色惊慌,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汗,为她按摩,劝她屏住心神,呼吸吐纳,却无法减轻分毫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