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夏天开始,铁牛爹就退出了打猎的队伍,年纪大了虽说身子骨还行但还是比不上以前,正午的时候日头烈,在山里担心被有毒蚊虫叮咬,身上包裹的严实,把他闷的满头大汗,下午打猎眼睛就有些发花,回来后饭都吃不进去,但他还不服老,身体不舒服还瞒着不说,直到早起赶路的半路上走不动崴了脚脖子,被两个孙子给背回来见到大夫他才说实话。脚脖没啥大事,小李大夫看了说骨头没事,就是热到了,长时间吃不进饭,把他耗的头晕眼花腿发软,大夫也没给他开药,直接打发他回去歇着,时间长了就好了。
回家歇着的时候秋菊就领着孩子过去看他们阿爷,老头还没缓过来劲儿,脸色还有些差,身上又是土又是汗,秋菊抱着久年招呼大姜出去问问情况,知道是热到了身子虚也就放心了,这么个岁数骨头没事就是万幸了,“大姜你去烧锅热水,水热了你和大粒架着你阿爷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回去熬点药,你阿爷现在是心火旺,脾气估计不太好,先给他降暑让他能吃的进去饭才能吃好的补补”。
大姜佩服的看着他小婶,厉害啊,就一眼就看出来他阿爷脾气不好了,他阿爷脚崴后在他背上还骂骂咧咧的,骂路窄骂藤乱,看了大夫没给他开药,他出了门就瞪眼骂人,说他身子骨棒的能能扛野猪,还瞎着眼说他体虚,他那声音大的小李大夫绝对听到了,那时他和大粒脸红的恨不得把阿爷架起来跑。
“行,我马上就去烧水”,他看看还在乐得吃手的小久妹,“小婶,要不把我小久妹送去给我娘带,免得你回去熬药还要抱着她”。
“成,你忙你的去,我把小久给你娘送去”。
大嫂二嫂三嫂都在里面看望卧床的公公,秋菊刚进去就碰到往出走的三个人,看见她,二嫂手掌前后晃晃阻止秋菊继续往里走,“不用进去了,老爷子赶我们出来的,说我们守在炕边他还以为他要死了”。
三嫂笑着拍下她胳膊,“老爷子心里不舒服瞎说的你也跟着说,小心他听到了,等你栽他手里他可要好好损你一顿”。
二嫂也想起公公那张破嘴,损人都不知道拐个弯,还不给人留面子,几年前在大嫂家吃饭,肉没炖熟吃的人都拉肚子,之后他就不止一次的说大儿媳手笨的还不如别人的脚,做个饭是生的倒进去带血的捞出来,不止一次说饿死都不再吃的她做的饭,之后还真不吃一口,儿子孙子来请都没用。她讪讪的笑笑,不敢继续说,直到进了自家山洞才呸一口,这老头不止一次的碰到她说酸话,也是没太倒霉,他损她的时候周围没人,所以刚刚才忍不住想借老头自己说的话噎他。
小久给了她大嫂,秋菊就回去利索的熬药,其实就是清热解毒降火的药材捡几样兑一起给熬了,想起老头不怕苦,她拿油纸包了一包黄连片,药熬好后倒进碗里一起给带了过去。
喝药这种事,这一家子的男人都痛快,接过碗一口气就喝了,口都不漱,秋菊把黄连片放桌上,“爹,这黄连片清热解毒效果好,就是味道苦,你平日里想喝水,就丢几片黄连用开水泡着喝,你先喝喝看,如果受不了也没事,就多喝两天药的事”。
铁牛爹急忙摆手,“喝的惯喝的惯,你还带小久,把药拿过来你娘熬就行了,虽然没你熬的药性好,多喝两天也就补上了”。
“小久有我嫂子们帮忙带,熬个药的功夫我还是有的,爹你休息,别操心。晚上让你儿子来给你送药”。
看秋菊出去了,山洞里只剩他一个了,老头舒口气倒炕上,儿媳妇太年轻了,单独待着不自在,他坐着秋菊站着,他总感觉他像是低人一头,说话嗓门还要紧着,别响亮的外人听了以为是在吵架。
晚上铁牛送药的时候还带了一碗凉拌菜和一罐酸蒜薹,这东西夏天吃着开胃。等秋菊和孩子们都洗澡了他才回来吃饭,秋菊坐一边听他说早上他爹崴的那一下子要不是被旁边的大哥捞着了人都滚下山了,一整天兄弟四个想想都后怕,就商量着不让老爹进山打猎了,现在大姜和大粒都进山了,大姜跟着学的不错,就大粒还在忙着挖山洞,进山打猎也是两天打鱼三天晒网的,技术还生疏,老头不进山也就是秋天的时候几个兄弟少卖点肉,四兄弟一家给几十斤肉几十斤粮也就养活了老两口。
才开始说的时候老头死活不同意,他常年打猎,身条仍然壮硕,声音洪亮,在此之前也是能吃能喝,从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像他老伴儿,因为半辈子都在抱娃忙活家里,比他小四岁却已经驼了背。铁牛他们兄弟四个坐炕边跟老头好说歹说,口水都说干了他才勉强同意。
跟老爹一起打猎这么些年,突然老爹不进山了,他们几个总是会无意的说“老头又走哪去了?”,“老头去不去撒尿?”,得不到回应先是一慌才想到老头没进山。
直到半个月后他们才习惯了老头不在身边,在这半个月里,秋菊遇到有杀猪的都会去换点筒子骨和排骨,家里的娃喜欢吃炖排骨、酱烧排骨,至于筒子骨都是敲碎熬出浓汤后下面条,再把筒子骨上的肉撕下来做菜,拌着酸菜和凉拌菜,让满月给他阿爷阿奶端去,逮回来的肥公鸡也给炖熟把鸡肉撕下来后浇上花椒油,给老两口送过去。不止她,三个嫂子也是做好后给老两口送去,听说老头还说她们三个做的难吃,浪费肉,还不如把肉收拾好送到他小儿媳手里,被老婆婆拦住了,说老头子不吃饿死他,她吃。
大嫂说起这的时候一脸平静,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大嫂看秋菊在看她,笑着说:“你看我脸色做什么?以为我会生气?要是我才嫁过来那肯定是气的要死,这都二十多年了,爹是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要是跟他生气那都不用吃饭了,气都气饱了,而且他也就是嘴坏,背地里也没跟人谈论哪个儿媳妇不好,不挑拨儿子媳妇关系也不拉偏架,我们这生的孩子,他个个儿都稀罕”。
秋菊也笑笑,不再偷瞄大嫂,“爹是个直肠子的人,有意见就当着人的面说,不背地里嘀咕,也不记仇,惹他不高兴了他当场损一顿,下次再见面人家就跟没事人一样,还是见识多,脸面厚啊”,说到后来她忍不住捂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