邞这回头望了望自己车上的老妪,她吃了牟嘉熬的草药已经睡着了,她的胸口在有节奏地缓慢起伏,看起来神态安详,没有太大问题。
“吁——”,邞这暗自长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牟嘉,发现牟嘉也正好看了过来,于是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邞这心里感激,这次真是出门遇贵人,三番两次都是牟嘉出手相助。可是自己的现在状况十分的特殊,真实身份又不便明言,真是不知道以后怎么感谢人家才好。
路上的风景很好,林荫遮蔽,青草连绵不绝,随着无尽的道路伸向了远方。偶尔,路边还能有些野果树,桃子、李子什么的。虽然草很深,但是却自有一条小路会延伸过去。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时,数不近、无良他们自会摘一些熟的放到车上解渴、充饥。
天开始灰蒙蒙起来,而且更加的憋闷,数不近他们吃了些果子,补充了体力,终于使得精神略有放松。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吓,这是什么!”无良没来由地大叫了一声,扑向了路边。
无良的那一嗓子很让人意外,众人都出其不意地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又发现了什么东西,一个个扭过头望去。只见无良兴奋地趟过了没膝的杂草,“噗嗒”、“噗嗒”地走了几步,一弯腰,“嘿”地一声喊,竟然拎起了一头小獐子,不过,那獐子已经耷拉了脑袋已然气绝。
无良激动地冲车队喊道:“刚死不久,还温着呢,可能刚才有头猛兽在这里咬死了它,不巧我们路过这里,把它给吓跑了,结果把獐子给我们留下来了,哈哈,真是好运。”
邞这不屑一顾地扭头继续赶路。数不近心里暗自腹诽:这个人真是贼眼溜溜,大家都没发现,就他能发现,这样的坏怂也能走狗屎运,真是老天不开眼。数不近心中暗自不忿。那个时候獐子叫“麕”,普通人家可以用来做求婚的彩礼的,所以还是值不少钱的。无良什么事也没干,光是走几步路就白捡了一个“麕”,数不近这种小商人嫉妒他走狗屎运也是正常。
无良口中欢呼不已,炫耀般地把獐子举过了头顶,没想到挡住了视线,冷不防脚下一滑,“哎哟”,摔了一个大跟头,好象还砸到了什么小动物。无良就势一勾手,没捞到,小家伙“叽溜”一声,跑了,无良笑骂了一下。还好,他经常跟人打架,身手敏捷,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掸一掸,把枯枝败叶和脏土抖落掉。无良尴尬地朝后车的美女笑了笑,这次老老实实地把獐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趟了出来。
男人在心仪地美女面前,都会不自觉地讲究风度,无良这种地赖子尤其如此。你别看无良是流氓头子,但他长得不丑,虽然跟牟嘉是没法比,但还是很可以的。所以,无良平日里没少勾三搭四。风流场上混多了,他在女人面前,特别注意自己的形象。要知道刚才无良那一下摔得很惨。有多惨?说摔了个四脚朝天也不为过。幸亏那里的草很深——倒不是说草深所以摔得不疼,疼不疼神马的,对无良这种从里到外都很粗糙的地赖子来说,都是浮云;而是因为先秦那个时候人人都穿的是开裆裤和裙子。你想想,那时候的人,吃饭的时候人都是跪着而不是坐着的,就是怕走光。如果无良刚才不是草丛里,而是在沙土路上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他这次可就形象全失了,这对无良这种喜欢在美女面前装逼的人来说,无疑于自尊心上遭受一万头羊驼的袭击……。无良暗自吁了一口气,心中连道:运气,运气!他说的运气可不是白捡了那个獐子,而是没走光!
其他的人,除了对无良那个漂亮的一跤,发出了一阵哄笑之外,对他扛回来的那个獐子,并没有多大反应。但是无良不这样想,他抱着獐子,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很想获得别人的认同,当然,其实内心的主题还是瞄准了车后的美女。无良甚至不自觉地在心中唱起了当时的流行歌曲《野有死麕》(注1)。无良春心躁动,以为捡了一头獐子,就可以得到美女的青睐了,这当然是他的一厢情愿,他自己也知道。无良偷眼看了看美女,人家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无良有点失落,但是还心有不甘,竟然不自觉地把獐子捧给了美女的丈夫邞这,笑道:“给你。”
邞这虽然接纳无良进了队伍,那也是因为数不近的原因。所以,自打无良进队伍同行的那一刻起,邞这就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现在更不会因为一头獐子而改变他的看法。邞这目视前方,看都不看无良一眼,鼻子里冷哼一声,根本一下都不理他。无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讨了个老大没趣。良田笑道:“你那个狍子说不定又是别人祭神的,谁要啊?”虽然是有一番揶揄的味道,不过对无良来说却正好是就坡下驴,无良笑了笑,说道:“嘿,还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好的狍子都不敢要,你们都不敢要,我偏要把它收了,我就不信邪,我看谁敢动我!”随手就把獐子扔到了数不近的车上。
经过几番折腾过后,数不近已经相当虔诚了,他赶紧说道:“哎,可不敢这样说,我们这一路还长着呢,这一路还要靠各方神灵保佑呢!”说着连忙不停朝四面八方拜了拜。无良不屑,嗤笑数不近胆小。
俗话说,“六月天,婆媳脸,说变就变”。转眼间,路上起了凉风。众人本来正被闷得不耐烦,这一阵风吹来正合心意,个个都舒了一口气。无良张开胳膊喊道:“好爽啊!”
邞这皱了皱眉头。天边的乌云已经上来了,他们的牛车可都是“敞篷车”。一场大雨落了下来,普通人还好说,但是还有两个娃娃,特别是还有个半死不活的老妪,如果她再被雨一激,非死在路上不可。
邞这下意识地朝后望了一下,发现牟嘉似乎也有同样的担心,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都想到一块去了。邞这连忙催促数不近赶快走,说道:“快走,快走,前面还有二里地就到了庐馆了,到了庐馆就可以歇一下,还可以避避雨。”
数不近答应了一下,用策戳了一下牛屁股,那牛吃痛,一颠、一颠地小跑起来。数不近这次虽然没有在队尾,但是前面也有其他人。商队里其他人此时也跟着也快嚷嚷,很快整个队伍都飞奔起来。一粒小石子被飞奔的车轮带向了路边的草丛中,悠忽就不见了。“叽溜”一声,好像一个小动物被砸到了。草丛里,一对圆溜溜的小眼睛,充满了怨恨,偷偷地盯着过往的行人,不过,没有人能发现它,它在这里神出鬼没,这是它的地盘。
路边的这些野草长得真好,萋萋莫莫,深的地方过腰,浅处也没膝了,它们随着无尽的道路延伸到了看不见的远方。这些野草其实也都是地球上活的生灵,而且,它们不知道在那里活了多少万年,也许,比人类的历史都长。一阵风吹来,路边连天的野草象波浪一样涌动起来,这里成了一片绿色的海洋;它们又象一个超级庞大的合唱团,有节奏地左右摇晃,并不时地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野草,多么的普通,又多么的神秘。在这深深的青草里,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人类无法知晓的秘密。
姜澳到底是小孩子,对未知有着深深的恐惧。大人看来稀松平常的场景,她却不知怎得有一种古老的,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姜澳吓得紧紧地搂住了妈妈说,“娘,我害怕。”孟子搂着姜澳笑了笑,说道:“傻孩子,你怕什么?风而已,你看‘小妹子’比你小都不怕。”姜澳不管,嘟起了小嘴,钻在妈妈的怀里撒娇,孟子无奈地笑了笑,搂住了姜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