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郡主一言不发坐在屋子里,任由丫鬟们整理妆容,白虚手站在一旁,没有看到意料中郡主十分叫嚣的模样,末了也就随着白衣客卿和唐天恨离开院子。深冬里没有哪一片叶子能够安然挂在树枝上肆意摇曳,府里精心培育的几株梅花也有些摇摇欲坠,抵不住风雪侵蚀,整个城主府充斥着萧瑟的意味。
白虚手走在边上默默跟在白衣客卿和唐天恨身后,冷不丁说道:“琴花笛木走了。”
白衣客卿依然将双手背在身后,抬头看着满天的雪花,唐天恨则抱剑低头,两人都不理睬他。白虚手又说道:“北秋阁主来了。”
白衣客卿仍然不作反应,唐天恨仍是不抬头,不过嗯了一声,作为答复。
白虚手冷哼一声,一甩手,大踏步向前走,甩开了两人。唐天恨扶起斗笠,看着白虚手远去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打不过他。”白衣客卿抬手,一片梅花瓣落在手心,他一握拳,将花瓣抓牢,说道:“原来是他啊。”
“但也不想杀他。”
白衣客卿摊开手,杀意弥漫整个院子,花瓣变成粉末随雪花飘落,他微嘲道:“你那哥哥知道你来拿剑诀,你说他杀不杀你?”
“他也杀不了我。”唐天恨现在俨然是一副正常人模样,但是白衣客卿却知道在他平静的脸庞下在衣衫之下的皮肤早已是血管凸起,随时有可能控制不住内力。唐天恨幽幽说道:“他来的早,却单单是为我而来,你应该好好担心一下自己,我只是一个恨岚石殿的疯子,但是他却是真的要把岚石殿赶尽杀绝的。”
白衣客卿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正巧,我也是。”
“要不我俩先打一架?”
白衣客卿哈哈大笑,他又走在前面,“唐天恨啊唐天恨,好不容易醒过来,能不能珍惜一下现在。”
除夕在日子最不起眼的时候到来。
高风笑起身推开窗子看见茫茫一片,无风无雪,只有连绵到城外远山的白雾,这场景让他回忆起在望君山时,那一日走出屋子看见竹稍冰霜的时候,寒冬终于是真真切切到了身前。
窗外猛然伸出一只手,手上提着一个酒壶,玄关探出头来,饮了一口,满足得咂咂嘴,笑道:“听说你的阳汉秋师傅曾经说过,人生一大快事就是在这等冰天雪地当中饮一壶酒听一段曲舞一场剑,今日有酒有剑,你不出来快快活活溜达,学那江南小文郎摆什么忧郁样?”
高风笑闻言一笑,转身将前夜玄关拿回来的佩剑取出来,走出屋子,方蹇就坐在门槛上,旁边待着一个方然,两人都将手搭在下巴上,呆呆望着院子中的两人。
高风笑心情格外不错,这些日子,他连吃饭喝水都不忘默念着剑谷的剑诀同时辅以岚石殿的剑法总诀,他已经渐渐习惯了体内如千种小虫在皮肤表面爬行的瘙痒,经脉里不再是一柄宽大厚重至极的大剑,如今已经分裂成数千把堪比玄关手指间袖剑大小的小剑,慢慢修复着高风笑的经脉,短短三四日光景,十年修行已经恢复了二三成。
高风笑所忧郁的不在此,除去十年前第一次离开草原,他再也没有独自出门远游过,剑谷自公羊北后,便立下了铁令,凡是能出剑谷的弟子,必须游历十年方能回谷,高风笑离开中安城第一年就经历诸多风雨,每每深夜惊醒,总会怀念起在剑谷的日子,何况出门快有一载而除夕已至?他这种小女儿心思不好意思说给玄关听,却久久不能释怀,当下便取剑出门,脚踩着松软的雪地,眼前是一马平川,只有街上整整齐齐的房屋到处是人家张灯结彩,调弦沽酒。他闭上眼,握紧剑柄,只觉得万籁俱静,时空易改,又回到了剑谷练剑的时候,体内的剑流有所感应,蠢蠢欲动,高风笑一剑猛然出鞘,在身前荡开雪花,耳边突然响起笛声,他依旧不睁眼,自顾自舞着剑。
仿佛就在剑谷中舞剑一样,高风笑默默想到,脑海里回忆起某年中秋时,公羊北借着酒兴给弟子们舞剑,阳汉秋就站在一旁,击节而唱: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今年新梦,忽到黄鹤旧山头。老子个中不浅,此会天教重见,今古一南楼。星汉淡无色,玉镜独空浮。